十八岁,没有高考的日子

     (某年4月21日晨)“起床了!起床了!明天就要高考了!”
       按掉鸹噪的的闹钟,昨天班主任那张笑脸还隐隐约约地在眼前晃,使劲揉揉眼“是做梦吗?”呆了一呆,赶忙跳下床翻开书包,在英文字典的最后一页找到了那泛黄的牛皮纸——特赦令还在,不是梦。拿着H大学的保送通知书,又坐回被子里,心里空荡荡的:今天干什么呢?这实在不像是一个高考不到八十天的高三学生的早晨。
       吃早饭的时候,妈妈提议出去吃一顿,问我喜欢去哪儿。我不习惯地想了又想:“随便吧,我会早回来的。”看着她欢天喜地地张罗去了,忽然觉得平时吃的营养餐味道也不错的,不过今天生活真地不一样了。
飞车到了学校,还是踏着早自修的铃声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又愣住了:继续做解析几何练习卷?背英文单词?看历史书吧,就当是小说。开始还高高兴兴,不知不觉就受了那些着重符号的引诱背起重点来:1782年葛底斯堡战役北军死伤八万……停!世界史又成了咸菜干。我真的就放弃想已久的S大学了么?高中辛苦两年多就是为了进S大学么?还能回头再参加高考么?没有考就进大学,底气不足吧?当初是一半兴趣、一半运气才参加提前招考的,我是读中文的料吗?中文系以后出来做什么工作?这个早自修怎么那么长!好不容易熬过30分钟。同桌终于从他的英文词海里浮了上来,眉开眼笑:“今天中午你要请客了吧!”死党们应声四起,“就学校边的肯德基吧!嘻嘻——”倒!他们不知道我想……唉。
       第一节教学课,“笑弥陀”——进教室瞥见坐在第一排的我,惊奇地一抬垂眉,“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我,我上您的教学课啊!”“去去去,别处玩去。高中数学中文系以后用不到。”“我想参加高考呢?”“不可能了,人家都发录取通知书了。”台下一片嘻嘻哈哈,我逡逡地逃了出去。无处可去?才不是呢!一出门就给班主任抓个正着:“来来来,上什么教学课,帮我誊分数去。”于是一支黑钢笔,高三年级组办公室里抄抄写写的活儿都有了着落。也好,机会难得,听听老师们说些什么。“弄班里厢额W比我儿子还作!老是不开窍,跟伊拉爸爸小辰光一个样!”“只要伊太太平平考进一本(本科分数线),我就谢天谢地了”……家长里短,嬉笑怒斥,我第一次发现高三的老师都特别幽默,如果没了这个调味剂,恐怕他么的硬件和软件也禁不住这连年的紧张空气吧。
       放学我早走了一步,迎着风微笑着在一片阳光灿烂种深深呼吸自由的空气,平时的暮色
沉沉总让我莫名地紧张和叹息。展开手臂伸向最远的天空去拥抱阳光,这比紧握的拳头更
有力。不用为了积累素材而看新闻,不用为了答题而去背唐诗,不用为了考试而曲解鲁迅先
生地标点符号,学习的自由又回来了,就这样享受一下吧……
       直升大学的在我们学校不再少数,没过几天,我就有了好几个难友——他们也是被老师
和同学赶出来的。这一下不但不用老是自言自语,而且多了及双手,印考卷、誊写期末成绩、
装订毕业证书和奖状这些活儿干得特别快。不久我们几个就去学校里游荡起来。开始还只是
借了羽毛球、乒乓球过过瘾,慢慢地就以图书馆为据点,聊天打牌,甚至听广播看录像,俨
然一副大赦以后的疯狂模样。听说直升中国第一名校的小B居然不会打拱猪,三缺一的我们
又七嘴八舌地给她补上了这一课。虽然图书馆满屋子的铅字,我们却只是研究大侠的小说离
历史真相多远,引起据典,倒来了场辩论会。还有印地安那琼斯、史瓦辛格、Discovery都
是我们的主修课。有时化学班借了图书室上课,而我们在隔壁唱流行歌——下课的时候我看
到冲刺中的死党们眼睛一阵白一阵红的。后来,选送的同学们也加入到我们流亡者的队伍中
来,我们就一起看《傲慢与偏见》,一起逃到校外去看电影。
       模拟考、填志愿,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祈祷着,又欣喜又羡慕。慢慢地,我不再想着
S大学,那种心慌、忧郁、后悔慢慢地被现实驱散。再后来,他们接受七月的考验,我只敢
在考完最后一门时出现。我问提前走出考场的死党高考的滋味如何,他嘿嘿一笑,“就像你
那天早自修上打翻的味道。”人生就像一条奔流的大河,有时会急转,有时会遇到瀑布,勇
敢地向前去就是了。没有高考的人生一样经受考验。
       死党们开始重获自由的庆祝时,我顺着书单开始了新的读书计划。
几年后,我参加研究生考试,终于不上了这缺失的一课。

余雯
201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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