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我体会到到爱的永恒

十八岁,那时的我是否在个很遥远的星球上?为什么回想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用计算器加减一下吧:1993年9月从江西考到上海读大学,十七岁的生日刚过;那么1994年是十八岁,在读大二!呀,变这么弱智了!忍不住套用网友的口头禅骂了一句。有宽慰自己,都是科技进步给闹的。冥思苦想着,黑暗的脑海里终于漏出了一缕阳光。

“逝者如斯夫?”对了,那时的我最喜欢用这句话来拜托自己能再考前抓紧时间复习。因为从小就不喜欢乖乖地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所以家人一直和我约法三章,只要我的学习成绩能保证在前十名,其他就任我安排。进入大学,学校的教学方式和以前并无大变,一年下来,新鲜感跑掉了,剩下的就是没劲。于是频繁地泡在电影院,小睡在大草坪的阳光里,沉溺在小说中……到最后,连上课的教室也找不到了……大概是考试的成绩不错,在教育改革的呼声下,老师们也没有为难我。

就在我为赋新词强说愁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男友打过来的;突然,我的心开始颤抖起来,深埋记忆中的一段往事浮出来。

就在那个无所事事的夏天快过去时,我设法和外公大学时代的同学联系上了。他们同是50年代东北人民解放军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听上去真威风,比我那破学校好多了。带着这种无限仰慕和对已故外公思念的复杂心情,我在一个阳光的下午忐忑地敲开了他家的门。

高大魁梧的白发老先生慈祥地笑着迎我进去。汤爷爷和外公曾描述过的那位篮球前锋仍是一样的棒!亲切和熟稔的感觉让我像是回到了外公身边。而年近七十仍气质非凡,魅力十足的汤奶奶更是让我喜出望外,可以不用担心当青春一去不复返时留下的皱纹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也许是我的身份,也许是我的言谈举止引得汤爷爷汤奶奶对我疼爱有加,话题不断。我们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聊天,翻阅老照片。我为知道了幽默的外公年轻时很多的小秘密而兴奋,仿佛看到了意气风发的他在激扬文字;读大学时就写出了很多作品在学校公演;大二时就享受到特别照顾,拥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室;毕业前夕被留校任教;外公在学校的超级篮球队里却一直只能充当最佳军事的角色,不够格上钟爱的篮球赛场……

不过我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泪水蒙上了双眼;逝者长已矣。我已不能因为这些小秘密对外公撒娇,也不能告诉他我是多么为他感到自豪。当发现自己对身边最亲爱的人了解得这么少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自私;尽顾着自个儿玩乐,很少陪他老人家聊天。那种自责和后悔的感觉,我知道,将无法摆脱。

汤爷爷汤奶奶也为我对外公的知之甚少感到震惊。而外公在世时和他们的通信中,对我这长孙女的关怀却是跃然纸上。为了让我明白外公是不会责怪我的,也为了让我知道外公对生活的态度多么豁达开朗,人品是多么值得我们敬重,他们夫妻无不深情地多次提到:其实外公出生后因家境贫寒而被不能生育的人家——也就是我的姥姥家——领养,直到十八岁与外婆成婚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来外公参了军,并被选送去读大学。大学中,外公和自己的红颜知己相遇了……从小娇生惯养的外婆虽坚决不肯离婚,但在当时那种氛围,外公如果真那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很多人就离了。但为了年幼的小孩,为了那份责任,外公却选择了和性格迥异的外婆重归于好。(也许是这份沉重的责任,让老年时的他曾对故人发出一声感慨:结错一门亲,毁了三代人)可是,他一生的坎坷却仍在继续。1958年政治风暴开始,外公首当其冲被下放回了原籍江西。从此和汤爷爷他们失去了联系。直到1980年外公被就地恢复工作才联系上。这中间的遭遇,外公曾轻描淡写,乐呵呵地对他们提过,还说了很多乡下的“亲戚”

这段插曲对我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外公下乡的这段经历我听妈妈忆苦思甜时讲过;回到江西,两边的老人加上小孩们全靠外婆一人在小学的工资,为了这个大家庭的生计,从未动过锄、刀的外公,摆弄起了鱼钩和鱼线,一弄就是十几年;难得闲暇时还常帮邻居写信。因为生活的艰辛,外婆常数落已经没有经济地位的外公。就是这样,外公也总是笑呵呵的从没发过脾气,除了那次,外婆坚持让刚小学毕业的妈妈退了学。

所以在我的眼里,在我的心目中,外公和外婆的婚姻是美满的:没有吵过架,外公也没对外婆说过一句重话,还总是很幽默地化解了外婆的埋怨;在外婆为了凑伴,教我们几个小孩打麻将时,他总是积极地放下手上的稿子兴趣盎然地加入,让我们常有寓教于乐的感觉。而现在,意识到他的良苦用心时,却已是“爱是一个小小的土堆,外公在里头,我们在外头”……在汤爷爷的家里,我还意外地见到了一个我十几年没见过的“老朋友”——一张快褪色的红色书桌。当我轻轻摸着桌子边缘时,我知道我认识它!1981年外公开会路过汤爷爷唐奶奶家,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学习时只能共用一张书桌,外公说乡下东西便宜,没过几天托运给她们一张新书桌。其实那年外公外婆刚住到城里,为了备课,才买了这张书桌;刚上小学的我,特喜欢和外公一起在这张书桌上写字。可没几天书桌却换成了旧得;印象中我问外公,他说年轻的书桌寻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而年来的书桌就像他一样,走不动了,就不会离开我们,而且可以让我很容易地记住很多单词。外婆在边上不开心地说了什么,我也不开心地说了什么,却不记得了。只记得外公笑呵呵地教我写了虚荣和朴素这两个单词。而今哪怕识尽天下字,确是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

从汤爷爷汤奶奶家走出来时已是灯火阑珊,突然特别想再看外公书房那盏孤零零亮着的灯和夏夜的阳台上那点一明一暗的烟火。更祈祷那张他常做的老藤椅上,有我熟悉的背影……伤心地回到宿舍,看到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回忆起以前囫囵吞枣读过的很多外公买给我的书,追忆着外公和懵懂的我之间的很多谈话,我开始明白了什么。一股暖流推动着我思考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鉴赏那些主人公的经历,我开始整理和规划自己的生活方向。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忘记了我的十八岁。对时间另一面的残酷认识和人生无常的烙印,有时,遗忘会比记住要好。但生活在继续,而快乐的心情是来自爱与被爱、宽容与洒脱这些生活的主色调。所以只要记住,爱能一直伴随我们就可以了。为了纪念那些一代一代无私奉献的长辈,特写下此篇短文,希望这段心情历程能对大家有小小的启示。

叶维奇
2011-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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