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新鲜

经常地,我依靠某张CD、某段音乐来维持起生命某个时期的回忆。想到1999年秋天快到的时候,我的思维里呈现出一片五彩的色泽,很美好的那种。那个暑假过后的光景,梁咏琪推出了草绿色的《新鲜》,那时还没有听discman,就这样,拎着一袋子磁带,耳机里流淌着《新鲜》,我走进了大学校园。

真的一切都很新鲜。第一天走进寝室发现对面的床顶上悬着一根长长的细线,底端系着一只肥硕的金龟子,它鲜艳的表壳在射进窗栏的阳光抚慰下闪闪发光,为了冲破这人为的束缚,我清楚地看见它扑展着双翅锲而不舍地做着圆周运动。但它最后终于累了,还是妥协了,耷拉着双翼不再挣扎。我不知这个小生灵是什么地方吸引了我的目光,但那也仅仅是在一瞬间而已。金龟子在几天之后终于消失了,或许让那个铺位的女孩子给放了,或许自己了结了。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再留意一些,没准写出篇中文版的《飞蛾之死》来也未必。

稚气未脱。

97级的师兄来班上担任助理班主任,与刚认识的男生已熟稔地以“哥们”相称。女孩子们不会,只一脸拘谨地走在面前,点头算是招呼,回过头觉得不礼貌,小嘴张了半天,脱口而出的还是:x x 老师好。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与不服气,倒是弄得师兄浑身尴尬与男生的群体爆笑。

第一次班会在男生寝室召开。男生女生混杂分坐在长桌两边,规规矩矩,几十双眼睛往对面装作不经意地瞟着,似乎在这惊鸿一瞥间所有景色尽收眼底。班主任在桌前向大家招呼,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吊眼、鼓掌,对面有人暗笑,哟,这就进入军训状态了。开始自我介绍,按座位顺序一个接一个,照例是“我叫……我来自……我的爱好与特长……我初入大学的心情……”这段记忆已不太清晰,只知道幸好当时无一人在最后来句标准的东洋式的“请多关照!”,而骚动与不入耳的议论声总是不断,女孩子们在这边嘀咕,瞧,看来看去没一个养眼的喔,而对面迎上来的目光里也带着几缕明显的满不在乎与不以为然。笑。但记得那会儿有人问我,嗨,这样的会好生无聊哦,你有什么磁带听吗。我点头,递给他GIGI的《新鲜》。

我生于1981年,属于80年代出生的孩子。其实我并不是个赖在后儿童时代赶也赶不走的偏执狂,大学里很多很多事情可以让人一夜长大。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跟在爸爸妈妈身后去赴宴,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躲在大人旁边,被拉出来的时候小脸笑成一朵绽放的花儿,叫些伯伯叔叔阿姨的就算是完事了,那时你代表的并不是你自己。可Monial说你这观点不对,在美国十八岁就是条分水岭,许多必要也好、琐屑也好的礼节早早就应该注意到了。那是进了大学后第一个国庆节,我要乘坐开往浙江的火车去看望外国朋友Monial和她的侄女。Monial所任教的中学很大很美丽,校方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自认是个极为大方的人,可当餐桌对面的成年人举着手中的酒杯微笑着说“x x小姐,欢迎来到我们学校”时我的思维有了明显的不适应。被旁人称呼了十多年的“同学”,现在突然一下子升级为“小姐”,感觉很陌生,很新鲜,还有一点点的抵制。

Monial在那个秋天充当了我的礼仪老师:要懂得与人握手,刚才你没有恶意的疏忽让William有一点尴尬;在与人谈话的时候一定要望着对方的眼睛;不要过于拒绝旁人给你的善意称呼;还有,那就是永远永远不要说自己的母亲年年老,你以为难道他们真的不在乎吗?

我知道的,孩子们有时候渴望成长,有时候拒绝长大,但是没有人愿意老去。我微笑地望着我的老朋友Monial,从此以后不管是谁,好奇也好,出于习惯也罢,只要有人向她问起“How old are you? ”我总会浅笑着替她答道“I’m always 25

我知道那些人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新鲜。

离开浙江的那天上午,Monial邀请我到她教的高三班上去做个小演讲,我饶有兴趣地去了。我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学弟学妹面前,介绍自己,代表自己。讲完英语后,有个男孩举手站了起来;老师,能在黑板上写写你的名字吗。我欣然点头,转过身去,Monial的镜头抓住了那个瞬间。

回到学校以后,由于班上同学关系逐渐融洽与班委会的出炉,97级师兄不再担任我们的助理班主任,而我也没有再见过他,因此也就没能想出除了“老师”我该称呼他什么。不过倒是没有人再叫过我“老师”,儿时曾一度是院子里孩子王的我,今天也不再被真正的孩子们称作“姐姐”,他们已经习惯于叫“阿姨”。

感觉?很新鲜。

我是秋天出生的。国庆过后的又一个星期,寝室里的女孩子们张罗着为我举办一个生日Party,他们订做了一个很可爱的蛋糕,在寝室电话张灯结彩的时候有姐妹凑过来,小姐,该插多少根蜡烛?

19,我抬头,恍惚间眼前一片斑斓的色彩。


刘潋
201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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